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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盟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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潤玉坐鎮軍中,聽完這幾日的信息後,便通知魔界準備談判。

魔界迫於形勢提出投降,自然會向天界索要諸般好處,其中不乏漫天要價的內容。天界既要安撫魔界,又不能一味答應,和魔界談判的條款必須仔細權衡。

潤玉令天兵繼續駐紮在占據的魔界疆土上,以做震懾之用。在兩軍陣前臨時搭了間敞闊的房子,作為雙方使者談判場所。

這種談判自然不需要潤玉在場,他按照天帝的意思,初步擬定了談判條款,精心選出六人作為使者團,去與魔界使者唇槍舌戰。

這六人中便有作為天帝心腹的侍從官。

使者團白日裏談完,回來後便將匯總的談判內容交給潤玉,由他連夜調整。

這一來一往,便交鋒了數日。

待談判到魔界裁軍後,便陷入了僵局。

侍從官詢問:“我們要求魔界裁減三分之二的軍隊,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。魔界可以投降,但他們貴族手中的權利絕不可受損。”

潤玉挑出提前準備好的條款,遞給侍從官。

侍從官接過,眼睛越睜越大:“殿下,這怎麽可能?”

“你先看完。”潤玉取出一套白玉杯盞。

言澤拿起溫在一邊的水壺,就要上前幫忙。

潤玉擺手讓他退開,投茶、點茶、分茶……他神色悠然,將淺綠的茶水慢慢註入白玉盞中,水汽氤氳,茶香四溢。

侍從官放下文稿,神色緊繃,身子前探,急急便要開口。

“莫急,先飲茶。”潤玉伸指將白玉盞推過去,他手指瑩潤,骨節分明,猶勝白玉。

侍從官握著杯盞的手動了動:“殿下為何要向魔界讓步?”

“萬萬年之前,六界本為一體,各界風貌雖有差異,卻都是天界子民。只是事已境遷,前幾任天帝無法服眾,難以號令六界,各族之間隔閡多了,難免硝煙四起。千萬年過去,天界和魔界竟然成了仇敵……”

“如今仇怨已深,就算殿下有心退讓,魔界並不一定領情啊?”侍從官問。

“並非如此。仇恨由來,不過是你占我一片疆域,我攻下你一座城池。天帝會在乎寸土得失,兩界平民在乎的,是能不能過上安生日子?八方將士,都是普通的子民罷了,聽軍令而戰,彼此之間素昧平生,哪兒來的深仇大恨?我看似退讓,為六界子民而退,本就是為君者的職責,不需要讓人領情。”

侍從官沈思許久,杯中茶水熱氣已消。他一口飲盡涼茶,問:“天帝素來好面子。這上面的內容,天帝必不會同意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潤玉微微一笑,“那就勞煩侍從官,在盟約訂立之前,先別告訴父帝。”

“天帝早晚會知道,倘若問罪下來,您怎麽辦?”侍從官急聲道。

“這些事情,總要有人去做。我既然非做不可,自然不怕擔責。”潤玉手指輕敲桌面,“倘若父帝震怒,罪責自然在我。只是你身為使臣,難免會受池魚之殃。”

“殿下不怕擔責,我豈怕什麽連累?”侍從官擡頭,眼神晶亮。

“多謝。”潤玉起身,鄭重行禮。

“殿下有此雄心,我必會促成此事。”侍從官放下玉杯,俯身回禮。仔細收好手中紙張,方才轉身離開。

待他背影消失,言澤小步蹭過來。

潤玉啞然失笑:“你這是要勸我?”

“我是擔心殿下。”言澤撓了撓頭,“殿下本就招天帝忌諱,天帝就想找個由頭處置您呢。您此事落下話柄,不是給天帝遞刀嗎?”

“臆斷的事情,莫要隨意說出口,以免錯傷了人心。”潤玉拍了拍言澤的頭,“你是君子,勿學小人搬弄口舌是非。”

“我肯定不會猜錯。”言澤咕噥了一句,看見潤玉臉色,訕訕道,“我知錯了。”他殷勤的為潤玉添了茶水,“卯日星君快到了。他是天帝近臣,如何讓他幫您隱瞞?”

潤玉晃了晃手中的杯盞,並未言語。

過了三日,卯日星君果然到了。

“天帝掛心這次談判的情況,催我盡快動身。”卯日星君對前來迎接的潤玉解釋道,“魔界投降乃是大事,儀式是少不了的,一應流程我已安排妥當。天帝想讓魔界諸王前往天界親自遞交降書,殿下您怎麽看?”

“盟約一日未成,魔界諸王心中的戒備一日難消。不如先立盟約,再由魔界諸王親往天界遞交降書。”潤玉道,“我可持天子劍,代替父帝簽立盟約。”

“可。”卯日星君神色舒展,“陛下令我帶來了天子劍。”

潤玉眼睛微垂,喃喃道:“果然如此。”

“殿下?”卯日星君未能聽清,詫異問道。

“盟約內容已大致敲定。”潤玉轉過話題,細細說明,“魔界投降,軍隊解散三分之二,奉上靈器珠玉若幹。天界則要在翼渺洲、相澤洲劃出部分地域給魔族,並將部分天族遷入魔界。”

“荒謬!”卯日星君大驚失色,“翼渺洲、相澤洲都是天界靈氣濃郁的寶地,為何要劃給魔族?還要將部分天族遷入魔界?這不僅割地求償,還送上了人質?魔界不願解散軍隊,就慢慢商量唄。這,這……”

“上兵伐謀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。”潤玉並不驚惶,引著卯日星君穿過軍營向陣前走去。“星君且隨我來,聽我解釋。”

卯日星君哼了一聲,勉強壓住怒意。

兩人向軍營外走去。

此時戰事雖歇,軍營中的操練卻不曾停止。一列列天兵,排著隊形在軍營中進出,列陣操練,並無半分懈怠,軍營內外四處都是呼喝聲。

潤玉領著卯日星君一路看來。

卯日星君早年跟隨天帝上過戰場,雖然數千年不曾踏足前線,看到兵營中軍規森然,天兵們戰意勃發的模樣,不禁讚道:“殿下這兵帶的好。各族兵將居於一處卻不逾規越矩,戰事已勝卻不驕矜放肆。有此雄兵,難怪戰場上勢如破竹。”

“這也有大殿下的功勞。”潤玉誇的自然是旭鳳,兵營之事,旭鳳同樣出力頗多。

兄弟不合,卻不隱瞞對方的功勞。卯日星君心中暗讚,原本聽到協議後激憤的心情,逐漸緩和下來。

兩人一路往前,直接走到了昔日的戰場。近來雖無戰事,戰場上近萬天兵依然舉矛列陣,森然而立,戰陣蔓延甚遠。

潤玉剛一走進,近萬天兵聽到動靜,齊齊看來,矛戈頓地,低頭行禮。

卯日星君難掩訝異。

他看到的不是威武的戰陣,而是這些兵士堪稱整齊的動作。讓兵將行禮並不難,難的是所有兵將在看到潤玉的第一眼,毫無停頓的放低兵器,齊齊行禮。

若非兵將心服口服,若非潤玉威望甚高。兵將們的動作怎會如此整齊劃一?

潤玉停下腳步,頷首回禮後,方帶著卯日星君從戰陣中穿過,途中看到一名瘦高的士兵,頭上銀盔有些歪斜,顯然是這士兵頭顱偏小,站立的久了,束帶便松了下來,身在陣中,兵將不得肆意活動,他自然無法調整頭盔。

潤玉停下腳步,耐心的幫他扶正頭盔,重新系緊束帶。

潤玉動作不急不緩。這位士兵雖然不曾說話,卻瞪大了眼睛,眼睛晶亮仿佛在發光。

潤玉放下手,微微一笑,繼續往前行去;“星君,我記得當初九幽山眾族叛亂,是你前去招降的。”

卯日星君含笑道:“這已經是五千年前的事情了,難為殿下還記得。”

“當年我尚未領軍,只隱約知道此事。前來魔界之前,翻閱了天界萬年以來的奏章典籍,才探知幾分內情。”潤玉閑聊般道,“我試著說一說,星君聽聽我說的可對。”

“殿下請講……”此乃他生平得意之事,卯日星君面露傲色。

“九幽山乃上古仙山,山中所居眾族乃上古神族後裔,武力顯赫,和天界亦有幾分香火情。只是萬萬年地貌變幻,九幽山已不覆上古盛景,靈氣漸弱,草木稀疏,仙植也越來越少。原本靠山吃山的眾族們,不得不出山覓食,和依山而居的仙族們矛盾頻發。自帝君登位之後,雙方矛盾頻發。一日,神族後裔與仙族因買賣起了爭執,最後動起手來,這後裔意外身亡。亂子越鬧越大,九幽山神族便反了。”

卯日星君頷首,“這是九幽山眾族第一次叛亂。”

“天界許了很多好處,又處罰了不少仙族。暫時壓下了叛亂。凡事,有一便有二,更何況雙方的矛盾並未化解,而是被外力強壓下去。第二次叛亂便更嚴重了。如是再三,天界無計可施。最後由仙君你出面解決了。仙君當時所用計謀,便是我今日所求。”

“你是說遷地為良?”卯日星君面露思索。

“九幽山眾族叛亂,與仙族的諸多矛盾,歸根結底是因為九幽山資源不足,又許久與天界不通來往。這些人生活困頓,很容易錙銖必較。卯日星君勸他們遷出九幽山,為他們另尋了富饒之地,幫助他們真正融入天界。”

兩人說話之間,已然踏出戰陣。

對面是魔界的軍陣,烏鴉鴉一片。雖然距離甚遠,兩人仙法高明,便能清晰的看到魔界兵卒臉上的忐忑與稚嫩。

“此日的魔界眾族與當日的九幽山眾族又有何區別呢?”潤玉擡手指向魔界軍陣。

卯日星君看過去,若有所思,沈默不語。

潤玉溫聲道:“六界本為一體,魔族為何不能居於天界?我天族想在魔界居住又有何不可?天界與魔界的隔閡,不在寸土,而在人心啊。”

卯日星君長嘆一口氣。

潤玉回過身,看向天界軍陣。他的視線從左往右慢慢滑過,似是要將所有兵將一一看在眼中:“星君,我的將士從不負我,我豈能負他們!我要他們安然無恙回到天界!”

“殿下!”卯日星君腳步微動,情不自禁叫出聲。

“他們將生死托付於我。”潤玉手扶佩劍,斬釘截鐵,猶如立下誓言,“我要六界再無戰事。”

卯日星君神色動容,半晌才訥訥道:“殿下宏圖,這,這談何容易。”

“只要消弭隔閡,必可消弭戰爭。”潤玉看向兩軍陣前用以談判的房子,“這就是為何,我執意擬定這些條款,還要求星君助我。”

“殿下何意?”卯日星君低聲問,態度與先前截然不同。

“魔界種族繁多,以城劃分疆域,貴族對平民的約束極強。我以仙界兩地為籌碼,又允許仙魔兩族自由遷移。即可以分化魔界諸族,削弱魔界貴族的權利,又能幫助天、魔兩族相融。此事雖難,非十數年難見成效,更是要步步為營。若一旦成功,天、魔不再針鋒相對,六界自然會太平許多。”潤玉手插在袖中,溫聲解釋。

卯日星君怔忪半晌,喃喃道:“殿下意向高遠,只是這番謀劃頗為艱難。若有人煽風點火,說殿下割地求和。只怕天帝震怒,屆時殿下如何自處?會不會功虧一簣?”

“我既然說出口,自是有把握。”潤玉灑然一笑,“我決意立下盟約,亦安排了可靠的人去執行。後續天威終究難測。只盼方便的時候,卯日星君能搭把手。”

“天帝想要魔界俯首稱臣,割地納貢,得一時快意。殿下的這個盟約,為萬萬年計,卻與天帝預期甚遠。”卯日星君苦笑,彎腰深深施禮道:“殿下既有此胸懷膽識,盡管吩咐,我自無不應。”

潤玉展顏笑道:“盟約由我與魔界訂立,我不會被取而代之即可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卯日星君應下。這是擔心天帝阻撓,要在塵埃落定之前,瞞著天帝的意思。

“星君胸懷天下,我相信你必然讚同我做的一切。我不願欺瞞星君,今日坦承相告。事後,我會求父帝諒解,若父帝問責,隱瞞之過皆在我一人。”

卯日星君心中微暖。他既然應下此事,自然做好了被天帝問責的打算。潤玉分明是要獨自承擔罪責,讓他脫身事外。

他了解天帝,六界太平並沒有那麽重要。天帝最怕的是手中棋子不受掌控,威脅到他的權勢。若是他同潤玉一起隱瞞天帝,自然是罪不可赦。若是他被潤玉欺瞞,不過是一時不察,小事而已。該問罪的,是騙了所有人的潤玉。

可是,一心為民,豈會有罪?不過是隱瞞了天帝一些事情罷了。若非天帝剛愎自用,嫉賢妒能,潤玉又豈會被逼到出此下策。

這事不能細想。想得多了,卯日星君眼睛微紅。他不甘問道:“殿下就不能徐徐圖之嗎?”

“星君須知,時機稍縱即逝。縱然之後再有機會,難不成讓兵將們再上一次戰場?”潤玉搖頭,“人命經不起消耗,每位兵將後面,都有親人殷殷相望啊。”

“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。”卯日星君喃喃道,即是問潤玉,也是問自己。

“法子多的是。”潤玉摩挲著劍柄,揚眉道,“令魔族王子公主到天界為質。拉攏部分魔界貴族,再殺上一部分,挑撥魔界內亂不止。或者封魔界城王為天界上神,代掌魔界。或者由我駐守在此。等等諸般手段,都足以掌控魔界。這是天帝想要的,卻不是我所求。”

卯日星君閉眼長嘆:“殿下是仁君。”

“諸般手段,無非震懾、拉攏、分化,固然討父帝歡心。卻會讓魔界流多少血?又要等多久才有和平?”潤玉擡臂指向對面,“都是六界子民,我於心不忍!為君之責,豈敢稱仁。之後種種,便有勞星君了。”

卯日星君自是答應。潤玉既然保下他,他必為此盟約保駕護航,方不辜負潤玉的一片為民之心。他只能徒勞勸道:“後續千頭萬緒,還要殿下主持!只求殿下千萬要顧惜自身!”

“多謝星君。”潤玉微微一笑。

兩人都知道,在天帝的雷霆之怒面前,這話不過是安慰罷了。

潤玉轉過話頭:“後續魔族與仙族如何遷移,如何安置?若有糾紛,如何協調?若我不能親力親為,便有勞星君了。”

卯日星君一疊聲應下,又細細問了潤玉不少問題。兩人便在這兩軍陣前,一點點推敲後續的安排。

卯日星君既然沒有異議。與魔界諸王的協議便沒什麽波折,很快確定下來。

等到協議正式謄抄出來。以大長老為首的三王代表魔界,正式前來拜見潤玉。

雙方在無數將士的見證下,在埋著累累白骨的昔日戰場中,登上祭臺叩拜皇天後土,在天穹之下,共同訂立盟約。

星辰不朽,天地為證,此等盟約一旦立下,非死無法違背。

自此日起,魔界向天界俯首稱臣。

潤玉頭戴玉冠,身著厚重的白色禮服,站在祭臺之上。手中天子劍出鞘,直直插入祭臺,劍芒閃爍,寒光利刃猶如朝陽,刺破魔界無邊陰霾。

頭頂天穹高遠,潤玉手扶劍柄,衣袂上銀線織成的雲紋在風中搖擺,皓白的銀光在衣擺上流轉,他整個人發著光,猶如玉劍一般深深插入魔界。

祭臺之下,白甲黑甲的將士無聲跪下。猶如浪潮般,翻滾著洶湧而退,

潤玉擡眼望向遼闊天地,無邊疆土,展顏一笑。

一劍定江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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